回到家郑之华正在拖地，看见侄女进门，放下拖布接过她的书包：“没碰见你小姑啊，她去接你了？”
秦双心头一紧，大脑飞速地快退记忆，仔细捕捉着刚才一路的场景，颇有做贼心虚的意味。
男人看出了小丫头的不安，却没会意她不安的点，半开玩笑道：“怕什么，脸都白了。你小姑担心你想不开，专程去院子口等你。”
秦双听出是在说处分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快把你的准备收起来，用不上，今晚不批评你。”
“那明晚呢？”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秦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顺便更正一下，我可不是专程去接你。桃子要喝酸奶，我去便利店，看时间差不太多，顺道等等你。”
秦双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可是桃子都睡了啊。”
“啊？睡了吗？这臭小子，刚还嚷着要喝。”小姑递来一盒，“给你解决了吧。”
秦双拆开包装，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探究似的看了小姑一眼，又在对上她眼睛的刹那慌忙看向别处。
“今晚不搞批斗，但短会还是得开。你是选和你姑父促膝短谈，还是我？”秦梅问。
“我选姑父。”
“好了郑之华，你先回屋吧。”小姑发号施令，姑父听话的拿起拖把走就。
“不是让我选吗？”秦双象征性地表示不满。
小姑没有如往常那般循循善诱，而是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秦双看她很失望的样子，知道这次自己的举动伤了家人的心，软着声道：“小姑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之前有次你爸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你和他不亲。刚才我突然就体会到你爸当时的心情了。”
秦双没明白，扑闪着大眼睛：“我跟你亲着呢啊。”
“是啊，我当时也跟你爸说，小双和你亲着呢啊。后来我发现了，人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反而会有隔阂——就像你爸觉得你亲我，我觉得你亲你姑父一样。为什么选姑父和你谈话呢？”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顺口说的，和你也可以。”
“为什么不过脑子就会想到姑父呢？是和他沟通让你最没压力，对吗？”
秦双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想过为什么最亲的人反而会带给你压力吗？”
“因为亲密会让人肆无忌惮，也会让人总想刨根问底，有时候亲密代表着没有空间。”
小姑点了点头：“是这样，最亲的人会用最原始的方法关心你。什么叫最原始？就是最热切也最直接。他们会己所不欲而施于人，所以才说至深至浅清溪。今天下午李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我大概知道了你们这次考试的事，我只跟你姑父提了两嘴，还没跟你爸妈说，也不打算跟他们说。假如你爸妈知道了，他们会很想知道为什么，也就是犯罪学里说的犯罪动机，为什么会帮朋友作弊，为什么要违反校纪之类，很多个为什么；而我呢，我现在更关心你的处罚对学业有没有影响，也想看看你有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至于你姑父，他一定既不打破砂锅追问你目的何在，也不探究你是否真的知道错了，他只会告诉你这样不好，为什么不好。而你自己肯定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从这个层面谈论这个问题不会让你觉得有压力。”
“嗯，当然不全是这个原因，比如你说起话来太厉害了，虽然让人心服口服甚至有些崇拜，但是有距离感。而姑父总是那么温和，说话就事论事有理有据，会让人在不经意间就和他说了心里话。”
小姑点了点头：“所以今天小姑也收收锋芒，觉得道理你都明白，就不泛泛而论了。我刚说过，我比较关心这件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下午也和老师再三确认。通报批评不计入学籍档案，也就是说没出什么大乱子。”
“嗯，我知道，李老师跟我说了。”
“其实真正重要的恰恰是你爸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的问题。”
“姑，我要说我考试的时候真没想过为什么就做了，你信吗？”
“我相信你们关系很好，不是单一的和某个人，而是你们那一大帮子。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都心里有数，如果这次不是让你帮忙作弊，而是去杀人。”秦梅说到这里笑了笑，“不说这么吓人，而是去抢劫，你肯定不会去的，相信高子卿也不会让你帮忙做那种事。”
“别说抢了，偷我都不干。”
“我为什么说抢劫而不是偷窃呢，因为你小姑我小时候就跟你爸还有他同学一起偷过田里的玉米，谁敢肯定小时候偷针长大了一定偷金？当然错了就是错了，你爸为这挨了你爷爷一顿打，三天没下了床。”
秦梅说到这忍俊不禁，秦双也跟着笑出了声，谈话氛围一度十分融洽。
“小双，我希望你知道害怕，学会自我保护，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放在首位，这听起来很自私，但跟不会游泳不去下水救人一个道理。你可以选择力所能及的办法，比如借他笔记，帮他补习，就像对待落水者去呼救或者打急救电话一样。这次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你们都无甚影响，可你有想过如果一旦给了严重的处分，要记入学籍档案甚至开除学籍，如果不是取消一学期而是取消整学年的评优，直接影响到保送名额之类，这些后果你预料到了吗？肯定没有，考场上不过一个念头的事，我甚至确定高子卿也一样，突然地侥幸，毫无预谋。无论这些后果你们料没料到，如果真的发生了，能承担吗？”
“小宋老师让我好好想想问题的症结，我知道，不是事发后如何惩处，而是这种事情压根就不该发生。”秦双一把抱住小姑的胳膊，有些撒娇道，“其实考完了我有想过露馅了怎么办，心里挺没底的，结果卷卷比我还怂包，居然要靠我撑住气。好在最后被发现了，也受罚了，我心里终于踏实了，真好呀！”
“小胆子，下次小姑教教你怎么作弊而心怀坦荡，比你传橡皮的法子高明多了。”秦梅笑得很是奸佞，“喝完奶去刷牙，今天早早睡。”
秦双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关了灯却没有拉窗帘，窗外仿佛有稀薄的云，被明月浸成霜色，透亮的像一片片果冻，没错，月亮味的果冻。
月亮是什么味呢？甜的、咸的、或者不咸不淡？不，月亮是肥皂味的，是他衣衫的味道，是他的手，他的眼，他的臂弯。
秦双长长舒了口气，真想推开窗子大喊一句——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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