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秦双过得浑浑噩噩，并没有想象中漫长，只不过做了一场梦，发了两场呆，听了三首歌，吃了同学四颗栗子，就到了要放学回家的时刻。
班主任李新峰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快下前叫自己出去，并没有如秦双预料那样进行教育谈话，只是提前告知她学校的处分决定，和早上听到的一样，甚至处罚力度还轻了些——由全校范围内的通报批评缩减为了班级范围内——同时需要自己递交一份检讨，当然取消评优是肯定的。
“下周一上学前交给我就行。”李老师拍了拍她肩，“老师也不多说了，只一句，昨天也说过了，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随时。”
秦双点点头，感觉鼻头发酸，迅速低下头去，不想被别人看见。
“下了自习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睡起来这事就过去了，但是永远要记得这次错误带来的教训，不然就白犯错了。你也难得错一回，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珍惜。”李老师恩威并施，半开玩笑半认真。
秦双抿了抿嘴，认真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对了，老师下午和你家长通过话了，你姑姑、姑父作为你名义上的监护人，这件事必须得让他们知道，希望你别有情绪。”
“不会，如果你没说，我回去也会说的。”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好了回教室吧，高三很快，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能松懈，更不能出岔子。”李老师又叮嘱道。
下课后秦双麻利地收拾好书包，周霈拉住她的书包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用送你一段吗？”
“不用啦，又不顺路，我好着呢。”秦双略微用力，把书包带抽了出来。
“你确定？没事走吧，送你回去，我骑车快，不耽误的。”
“真不用啦，拜拜拜拜，明天见。”秦双小步跑到教室门口，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生怕他跟上来，迅速又跑掉了。
挂在脸上的假笑在转过弯后沉了下来，她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车棚，看见孙攀坐在自己的后车座上，一副等人的模样。
“你在等我呢？”近了秦双吁着气问。
“不然呢？”“为什么啊？”“不为什么，就是等你。”孙攀伸过手，秦双不等脑袋分析，手已经自然而然把车钥匙递了过去。他接过钥匙熟练地开锁，把自己的书包放到车筐里，然后顺势骑上车子，慢慢悠悠在前边晃荡着。
秦双快走几步跟上去：“你干嘛，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抢劫啊。”
“光天化月。”孙攀纠正道。
秦双今天有点心烦，没心思贫嘴，更不想听别人贫，冷漠道：“车子给我，我着急回。”
孙攀急刹车，一脚撑在地上，撇了撇后座：“那还不赶紧上车，我怎么着都比你骑的快吧。”
又是一个秋天，秦双坐在座位上长久无话。上高中已经三年了，第一个秋天开学，在翻窗户时被他抓包；第二个秋天开学，在医院的路灯下和那人和解；如今第三个秋天开学，空气里若隐若现的桂花香，被他载着回家，在自己害怕、难过、失落的一天里。
“你可以说话，不影响我骑车。”孙攀回过头说。
“我累的很，不想说。”
“好，那我说你听着，卷卷都给我说了，考试的事儿。”
“你全知道了？”
“你不是不想说话吗？”
“嘁。”秦双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抄橡皮，算知道了多少？”
“百分之五十吧。”
“那换卷子呢？”
秦双猛地抬起头，没有特别吃惊，盯着那个宽阔的脊背没有开口。
“中午我踹了他几脚。”孙攀又扭过头道。
“唉？其实我没有怪他。”
“那怪谁，大公无私谁也不怪？”
“怪我自己。”
“发自内心的？”
“嗯，我不过是灰姑娘而已。灰姑娘参加舞会的衣服鞋子马车都是假的，她就高尚了吗？凭什么只声讨后妈的女儿削脚跟。”
“下次别这样了，没必要。”
秦双心里一丝丝所谓“牺牲”般的英雄气节，瞬间被这句滚烫的话化为蒸汽，把眼圈都烫红了。考场里的她并未考虑过“有没有必要”，甚至连“正不正确”都未曾想，那一刻只是力所能及的想要“帮”他。
“因为我不仅不想看见你为别人哭，更不想看见你为别人搭上自己，卷卷也不行。”
“嗯。”
“气压这么低，那你也让我踹一脚？”
“你这人怎么……”
“天知道我打心眼里想帮你。”孙攀单手控制方向，一手举在耳畔发誓，车子微微拐了几拐。
秦双连忙在他后背推了一把：“你好好骑车，什么帮我，想我给你陪葬就直说。”
孙攀回过头，佯装专心骑车，没专心多久，又三心二意地发问：“你知道吗，我踹得卷卷那叫一个感激涕零，他说算上我，他的屁股今天已经被第三个人问候了。”
“其他两个是谁，老师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抱着我的腿，诚心诚意求我多踹几脚，说算你踹的。”
虽然心里想着谁会信你鬼话，秦双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好在一本正经骑车的人看不见。
“我看你也这么难过，兴许踹几脚能好点儿，不然试试？”
“我才不要踹他呢，而且我也不要你踹，你想的美。”
“不让踹？那让我抱一下吧。”孙攀刹住车，半转过身子看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是在笑吗——秦双问自己，那样的笑不像是他那张臭脸能摆出的表情，像苦寒之地怒放了一株雪莲。
就像超人讲过的藏边雪谷，如果有这个地方，一定类似新疆天山吧。天山山脉冬夏皆雪，气候奇寒，寸草不生之地盛开的花，美也好丑也罢，怎么能不喜欢？
话说回来，寸草不生之地盛开的花，又怎么会丑呢？
两人之间像被抽真空的压缩袋，就在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时，孙攀说：“就当给你点力量。”
那让我抱一下吧，就当给你点力量。
心漏跳的那几拍里，秦双万幸没再听见一句“不然试试”。
让我抱一下吧
就当给你点力量
不然试试
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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