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靖南父母家秦颂来过几次，是他死缠烂打，说过年一定要来给长辈拜年。
秦颂敲响房门，冯素梅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秦颂居然忽然造访。
“小秦，你怎么来了，小南呢？没跟你一起？”
“哦，他没在家啊，这两天没联系到他，过来看看。叔叔阿姨最近身体还好么？”
冯素梅看他手上提着水果：“你看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我这就给小南打电话。”
“不用，这会他大概在忙工作。”
“还是要打的。”
冯素梅一边把秦颂迎进门，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乔延也起身迎接秦颂：“小秦啊，好久不见了，空了来家里玩，叫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秦颂点着头，乔延说：“素梅，去买点菜。”
冯素梅打了几个电话，乔靖南始终没有接听，秦颂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乔靖南退了租，晚上没回乔靖北的那套房子，也没回父母家，他还能去哪里？
冯素梅进屋穿了外套就要出门，秦颂站起来：“叔叔，阿姨，今天来家里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们，不必客气，聊完就走。”
一听问话，二人互相看了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秦颂说：“阿姨您坐。”
冯素梅点了点头，坐在了乔延旁边。
乔延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想问一些小南的事情。”
乔延皱起眉：“小南，他怎么了？”
秦颂抿了抿嘴唇：“我们慢慢聊。”
“最近我调调查一些积案，发现都与二十年前文化宫的火灾有关，前些天，我找小南聊起当年的事情，他情绪有点激动，我想知道，那时候小南是怎么过来的，他这些年的成长经历，越想细越好。”
夫妻俩互相看了看，冯素梅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那天，本来要参加他们的颁奖典礼，早晨临时接到单位通知，有一个着急的工作，必须我去，小南因此跟我闹了脾气，小北拽着他上学，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小北……”
冯素梅哽咽了，二十年过去了，乔靖北留在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女儿聪明可爱的脸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下午，我在厂里加班，听说文化宫着火了，我丢下手里的工作，就往文化宫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火已经扑灭，文化宫门口的空地上，堆着一地的尸体，消防员还在往外抬着人。”
她强忍着泪继续说：“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孩子们的哭声，家长们的哭声，找孩子的家长，找家长的孩子，我和他们一样找着自己的孩子。”
“消防员抬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出来，我忽然不自觉停下脚步，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有人说，那个就是大幕落下烧死的孩子。”
“直觉告诉我，那个就是我的孩子，问了逃出来的老师，他们说，那个孩子就是作文获奖的孩子，女孩，穿红白格子毛衣，扎马尾辫很漂亮，这是我的小北啊……”
冯素梅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乔延伸手揽住她，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我抱着小北烧焦的尸体哭晕过去，有人发现我晕倒了，把我弄醒，我接着哭，小北最爱美，爱漂亮，身上的毛衣是我新学的花样，小北是红白格子，小南是蓝白格子，一人一件。”
“可是那毛已已经烧完了，孩子已经不成人形，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如果我在现场该多好啊。”
“我只顾抱着小北哭，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想起了小南，我的小南又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我只能丢下小北，去找小南，我一个个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小南，院子里的孩子很多，他们脸都花了，我努力找着小南，叫着小南，却始终没有回应。”
“我不得不开始看地上一排排的尸体，我的心都凉了，生怕下一个看见的就是小南的脸，我跪在地上，一个个看着，爬着，生怕错过了，找了一圈，我没能找到小南。”
“我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抓住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小南，消防员说，这里没找到，可能送医院了，还有不少受伤的人都送到医院了。”
“老乔在外地，一边是小北的尸体，一边是没找到的小南，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好像又回到了最崩溃的那天，冯素梅掩面痛哭。
秦颂只知道小南当时看见姐姐惨死，自己身受重伤，承受着身心的双重痛苦。他忽略了作为母亲承受的痛苦，丝毫不比孩子少。
乔延把冯素梅抱在怀里，冯素梅趴在他的肩上呜呜的哭着。
乔延也红了眼眶，哽咽的接着冯素梅的话：“后来是邻居王姐听说了这个事，我们都是一个厂子的，平时关系都挺好，她过来，看着素梅跪在小北的身边哭，知道小北已经不在了，小南还没找到，她留下来帮着照看小北，素梅去医院里找小南。”
“王姐托人给我打了电话，我连夜往回赶。素梅在雪地里跑着，伤员太多了，烧伤，中毒，踩踏，骨折，砸伤，医院里挤满了伤院，挤满了家属，素梅跑遍了几个医院，始终没有找到小南。”
“她只能一家一家再找一次，后来在二院找到了烧伤的小南，手术已经做完了，肺伤了，嗓子也伤了，后背，胳膊，没有一块好肉了，我回来，邻居们帮忙操办小北丧事，我们俩轮流照看小南。”
“最后，我们一起送走了小北，可是医院里的小南还没有清醒，原以为孩子活着比什么都强，后来的痛苦……”
乔延说到这里哽咽了，他抹着眼泪，缓了缓，继续说：“小南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嗓子算是好了，肺伤了，烧伤不算最严重，植皮手术可以帮他慢慢恢复，我们跑遍了厂子，能借的都借了，带着小南去京城看病。”
“孩子烧伤的面积太大了，只能从腿上割下来皮放在后背上，这孩子最怕吃药，大把大把的药，他闭着眼吞了进去，疼了只是蒙着脸哭，从来不给我们说，从那时起，他不敢睡觉，闭上眼睛就做噩梦。”
“没办法，他需要养伤，不睡觉肯定不行，医生只能给他开安眠药让他睡觉，直到现在，他不吃药根本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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