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句嘲讽，病房里短暂地沉寂了数秒。
双铖身后的介绍人大气也不敢出，眼神滴溜溜地转，搞不清如今的情况。他们在双铖手下做事许久，从未见过双铖这样不假辞色地跟谁说过话。
他一向公事公办，很少表露出个人的偏好和情绪。
向导与哨兵进行相合性测试时出现或大或小的问题是很常见的事，一般都是精神力损伤导致的，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他们委实没想到，双铖会突然用这个语气跟陌生哨兵说话。
这很古怪……像是双铖把私人情绪带入到了工作中一样。
可是——
他有什么私人情绪呢？
他不是最讨厌Bella向导吗？
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小心搀扶住甘甜的双铖，Bella的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手肘上，他慢慢地给她拍着背，嘴里还在轻声安抚。
介绍人眼睛猛地瞪圆，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不会是什么人前不熟、人后嘴都亲烂了的戏码吧？
甘甜趴伏在病床边，脊背整个塌下去，并不单薄，能看到漂亮紧实的背肌线条。但在体型比她大了三四个号的双铖的衬托下，连连呕吐的她看起来也是虚弱的。
伏危眼眶发酸，不知道是被过于晃眼的灯照的，还是被这一幕刺的。
他专注地盯着这个他叫不出名字的陌生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危险。他大概地位不低，身后站立的两人看向他的眼里有尊重也有敬畏。
而且他很习惯用那种讨厌人的、上位者的语气来说话，连指责和讽刺他的时候，也是傲慢的。
可，看向他怀里，跟之前健康红润面色截然不同，露出一丝虚弱状态的甘甜。
伏危说不出回怼的话。
“对不起。”
他的道歉是对着甘甜说的，眼里清清楚楚地只倒映出甘甜的影子，他不把双铖放在眼里，这也是他的漠视。
“没关系。”吐出积在心口的瘀血，反而感觉头晕和胸闷都好了一些，甘甜的脸上涌起一股不自然的潮红，像是快速奔跑留下的后遗症，“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待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她侧身看向双铖，试图缓和一下不算好的气氛，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记得给我放几天带薪假。”
介绍人需要定期评估向导的身体状况，来确定近期的工作安排。说让他给她放假没什么不对，但其实向导的身体情况是直接上报高塔的，根本不经由他管。
双铖知道这是甘甜在释放缓解气氛的信号，但他根本没办法笑得出来，也放松不下来。
他在办公室听说两人在进行相合性测试时，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慌乱，这种慌乱并不产生于他担心甘甜与这位新哨兵匹配上，今后有可能成为对方的专属向导。
而是他办公桌上的那份文件。
这位新哨兵的精神力等级是S。
S级精神力的哨兵理论上要匹配S级的向导，A与S之间的精神力差距并不是小小的一个等级，而是质的跨越，甚至比D到A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而她上一次做相合性测试，情况非常糟。
他匆匆赶往静音室，不顾阻拦违规强制踏入。
测试已进行到尾声，旁人无法进入幻境旁观整个测试的过程，但看生理检测仪器上的数据，两人的心率在160维持了很久。
这远不及规定中的危险临界值，但这么长时间的停滞，属于非常不正常的情况。
双铖当机立断下令切断检测，但负责该次检测的介绍人同样态度坚决：“没有达到切断标准，如果这次切断了，她们之后还需要再进行一次测试，同样的苦还要再吃一次，数据也不会更准确。”
“这种生理指数明显是不正常的。”
双铖再次试探用“公正”的态度去说服对方，但他的出现本身就不合时宜。
对方并不退让，“双铖先生，请你出去，你在干扰我们的正常测试。”
“你能对这场测试负责吗？”
“我能，先生。”
“你说的负责，是指对这位哨兵还是这位向导？”
同是介绍人，每人的想法和立场都不一样，有人站在向导这一边，觉得她们人数稀少、珍贵，需要慎重对待；自然也有人站在哨兵那一边，觉得哨兵在封锁区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向导是负责服务她们的。
双铖一向是中立派、管理派，而这位，是彻头彻尾的哨兵派。他的想法跟高塔一样，尽快完成测试，把这位天赋异禀的野生哨兵投入封锁区。
这么想来，哨兵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
“我对一切负责。”那人态度坚决地回复，“她们一定都死不了。”
“死不了”竟然能成为保证。
真是让人发笑。
双铖毫不犹豫地抬腿，一脚狠狠地踹上对方的胸膛，伸手要去把编织幻境和施加压力的仪器关掉。不料手刚触碰到红色开关键，他就听到了熟悉的甘甜的嘤咛声。
她听起来很难受，但幸运的是清醒过来了。
双铖飞快地转身，一把抱住甘甜，猛地往外冲。
在场不少人亲眼目睹了介绍人双铖失控地抱起一向跟他不对付的向导甘甜，冲出静音室，求助医疗团队。
看双铖陷入沉默，甘甜轻轻笑了一下，扯开话题：“测试结果怎么样？”
双铖沉默两秒，“很糟糕，匹配度刚过百分之四十。”
甘甜心里早有预料，她在幻境中一直尝试给伏危坚固屏障、试图呼唤他，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还有他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不见，都算是对这个结果的证明。
因为她与他的相合性不高，所以图景里的一切才会如此困难，甚至比她和凌畏的那次还要困难，至少那次她一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凌畏便立即感应到她了。
“百分之四十，是什么意思？”
隔壁床，伏危眼神晦暗，像是没有听到双铖下结论的那句“很糟糕”。
“就是你们不匹配，她不能成为你的临时向导的意思。”双铖直接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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