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要同我一起去？”游菁菁有些意外，不解地望着月娘。
月娘轻轻点了点头，由袖口内将那只赤金的镯子褪出来，手指轻轻抚过镯面上雕刻的花纹，含笑比了几个手势。
游菁菁静静地看完那串手语，蹙眉道：“姐被人误解？这事儿怎么从没听你同我讲过？”
月娘的手指依旧轻抚在金镯上，平和温婉的神态，似是陷在一段颇有意味的回忆中。
稍刻，月娘才缓缓地用手语道：“自从你送姐这只镯子起，姐就日夜不离身戴着。可我只是个裁缝娘子，怎能买得起这样贵重的首饰？且找我裁衣的又皆是高门府邸的贵妇贵女，难免不被人误解是我偷工减料，苛减了名贵的衣料或是偷窃所得。”
游菁菁点了点头，亲手喂给月娘吃了一颗葡萄。
月娘含住葡萄，继续以手语道：“背后议论我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不少贵妇给我脸色看的，可是我又无从解释，便只得忍下。数日前，我去将军府上为夫人量取冬衣的尺寸，当时府中正摆着小戏，几个贵妇陪坐左右，我量完了尺寸，夫人很突兀地赏了我一枚赤金的小指环，我当时还不知所措，却听夫人说‘有菁菁这样的妹妹疼我，自是我的福气，这金镯子再配上一枚细金小指环便更好看了。’”
“啊？夫人已知晓你我是姐妹了？她是怎么知道的？”游菁菁颇感惊讶问道。
月娘摇头继续以手语道：“当时在场的人多，我自是不方便询问。只是那日之后，我再去那些高门府邸做事时，那些贵妇小姐们便再也没为难过我了。事后我细想，夫人此举，是在同众人证明我的清白，这个恩我尚未来得及答谢，正好与你同去。”
刘妈双掌合于胸前感慨道：“这位将军夫人，可真是生了副菩萨心肠的好人啊！”
游菁菁立刻点头：“是该去谢谢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日咱姐俩同去。”
月娘含笑点头，用手轻轻地拍了下游菁菁的手背，便缓缓站起身。
游菁菁拉住她的手，急道：“姐这就要回去了？好容易来我这儿一回，吃过晚饭再回吧。”
刘妈也站了起来：“你每日活计忙，连菁菁也不敢随意过去找你，生怕耽搁你做事，今日好容易得空来了，索性就陪着菁菁住一宿，这丫头平日也怪想你的。”
月娘却含笑摇头，用手语道：“我想赶在去将军府之前，将夫人那件斗篷赶出来，一并带过去，今日就不留了。等你的事办妥了，你我姐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了，姐便搬过来与你同住。到那个时候，咱们姐妹有的是时候说话。”
“姐说的可是真的？那可太好了！”游菁菁兴奋地又红了眼圈，捉着月娘的手只是不肯松开。
月娘便牵着她，缓步向门口走去。
姐妹俩走至门边，月娘回身时见刘妈没跟出来，便用手语道：“你那件衣裳内襟里有条鸦青色的帕子，是绣给李先生的。你素日不肯在针线上下功夫，我盘算上次我替你绣的那条也该用旧了，便替你又绣了条新的送他。”
游菁菁粉腮泛红，点头道：“我晓得了，必定又是绣的垂柳丝丝。李先生就喜欢你绣的垂柳，他说轻轻吹口气儿，那柳丝儿就如活了一般扬起来，他可是喜欢的不得了，整日只随身带着那条。”
月娘听了这话，眉眼里全是温婉的笑意，轻轻地捏了下游菁菁的手，便转身去了。
绢帕上有柳丝青青，可现实中却连柳丝带黄已是不见。枫叶荻花秋瑟瑟，伤怀日，奈何天，此意如何？须着人间比梦间。
“人间梦间一线牵，琉璃瓦，小轩窗，将军侧顾窥红颜……”
王蓁手指轻轻地按在徵弦上，食指欲屈曲根，中两节……蓦地被李嗣源将手握住，再抬头时，他已在她身边的琴凳上坐下。
一只手揽在王蓁的腰间，另一只手却如灵蝉，在七弦琴上翻飞跃动。轻舒腕力，低声道：“《太古遗音》中有云：大指甲尖需抵食指萁斗中，使二指成一圆形，并运动腕力向前推出去，以伸缩灵活为妙，你想学《广陵散》首先要先度舒腕这一关。”
王蓁绣眉紧蹙，耐着性子听李嗣源说完，便要起身，却又被他揽坐回腿上。
李嗣源收弦，侧眸看着她道：“怎么我才说两句就没耐心了，就这心性，还嚷着要学琴呢！”
王蓁樱色的薄唇微噘着，绣眉蹙地越发紧，不满驳道：“谁同你说我要学《广陵散》了，我可没说过，分明是你强人所难，硬拉着人家学的。”
虽被点破事实，李嗣源却仍一副理所应得的表情，微扬下颚睨着王蓁：“就算是本将军勉强你学，那又怎样？你不是说要为我解忧，于我销愁么？本将军就嗜听这首曲子，叫你来学，正好成全了你心中所愿。”
王蓁被这番话气差点仰倒，瞪着杏眼，搓着银牙：“李嗣源你这叫胡搅蛮缠，你一堂堂大将军，能不能要点脸？”
李嗣源将薄唇一勾，笑的一派儒雅风流：“哦，原来这叫胡搅蛮缠啊？我今日才长了见识。其实胡搅蛮缠这种事也挺好玩，本将军以后又多一种嗜好了。”
“你……”
“我？”
瞪着李嗣源那张英俊无邪的脸，王蓁怔了片刻，唇角突然绽出一朵甜腻腻的笑。
抬手勾住李嗣源的脖子，口中却轻声唤道：“安娘，将那碟子豌豆黄端过来，我想吃。”
隔着两层曳地帘幛外，有簌簌脚步声传进来。安娘手里捧着一叠喷香酥脆的豌豆黄走了进来，刚将豌豆黄摆放在琴台旁边的小茶几上，王蓁便将手伸了过去。
可比王蓁手更快的是李嗣源的手，王蓁的手还顿在半空，那碟子刚被安娘放在桌面上的豌豆黄，却又被丢回安娘的手里。
安娘连看都没看清李嗣源的手法，就手忙脚乱地赶紧又接住盘子。更惊诧的是，盘中的豌豆黄竟然一个都没掉出来。
安娘心下佩服之余，更好奇将军这丢豌豆黄的功夫是如何练出来的？
莫不是因夫人素日好吃？思及此又不禁低头浅笑。
“以后再别让本将军看见这东西，传春池，将那个做豌豆黄的厨子也一并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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