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见卞蝶跑远了，低头看了眼怀里灼灼娇艳的梅花，心想不过送束花而已，虽然李嗣源说过不让自己进将军寝帐，可眼下他带着兵马出去操练，并不在营中，该不会撞见。
王蓁捧着梅瓶跟在几个婢女最后面走进了将军寝帐。
寝帐内，紫铜大暖笼中燃着昔日府中用的银骨炭，燃烧时散发出好闻的果木香，再混了青龙檀的香韵，恰是旧日源缘轩中熟悉的味道。
王蓁思及旧事，神思一时走的有点远，等扯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方才同她一道进来的几个侍女已经全出去了。
转身寻了一处矮几，王蓁将怀里的梅瓶摆好，转身就要退出去，却听对面斜倚在黑檀罗汉床上的夏雨蝉慢悠悠开口道：“我记得将军曾说过不让王姑娘靠近寝帐，王姑娘若是想同将军寻个看似意外的偶遇，这时辰选的可不太明智。”
王蓁端立在原地，抬起眸子看向对面的夏玉婵，完美的唇线勾出一抹冷讽：“夏姑娘如今还不是正经的将军夫人，我同将军偶遇不偶遇的，恐同姑娘没甚干系！”
夏玉婵却也并没因王蓁的这番话而着恼，朱唇含着浅笑缓缓起身下了床，悠悠然踱至王蓁跟前，仔细打量着王蓁的脸，啧啧感叹道：“我听人说你当日为了救将军，差点连命都丢了，且还大着胆子撺掇锐麟军全军出动，你的这个行为着实令人钦佩感动，可纵是感动了全天下的人，却也没能打动将军的心，必定觉得十分委屈吧？”
王蓁垂着眼帘，淡淡道：“如何做是我的事，将军如何想是将军的事，却也全与你无关。”说话时，王蓁转身就要走，却被夏玉婵先一步挡在身前。
“的确与我无关，可将军当日却是为了救我才重返的东京。如今我又同将军同帐而眠，你我都是聪明人，这其中的缘故无需我点破你也明白，当初既然已离了将军府，为何又回来自讨没趣？”
夏玉婵的一番，话虽然正戳中了王蓁心窝的痛点，但王蓁天生得一副倔骨头，软话受得硬话却咽不下，将尖俏的下巴一昂，向着夏玉婵逼近一步，笑道：“这样急着赶我走，夏姑娘是嫉妒本姑娘的这张脸？还是对自己没信心？若真如你所言，将军都同你住在一个帐子里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怕将军日后喜新厌旧，被我勾搭了去？”
夏玉婵先前尚没甚反应，可是王蓁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扑上来歇斯底里叫道：“你可以辱没我，但我绝不许你辱没将军……”说话时就用缠着白绢的伤臂去扑打王蓁。
王蓁心下惊疑夏玉婵为何偏用受伤的手臂来打自己，但惊疑也只一瞬，下意识伶俐闪身便将她扑过来的身子避让过去。
夏玉婵虽然扑了个空，脚底下却并没停，而是顺势扑倒了王蓁身后的矮几，连带上面的梅瓶也摔碎在了地上。
旁边的王蓁看得真切，她那只受伤的手臂连躲都没躲，就硬生生撞上了桌角，裹住伤口的白绢立刻就渗出鲜红的血迹。
眼见夏玉婵疼的俏脸瞬间血色尽失，王蓁心里有点没了着落。她原并不想同夏玉婵起争执，却没想到弄成眼下这般境地。
王蓁正欲上前去扶一扶，一个利落的身影夹裹着由外面带进来的寒气，擦着她的侧身一闪而过，先一步将缩在地上的夏玉婵横抱起来。愣怔中的王蓁抬起头，对上的却是李嗣源寒凉的眼风。
王蓁灵台中一念忽而闪过：真巧啊，夏玉婵才摔倒他人就回来了？莫非是掐指算出来的？
不过当她的眸子扫过夏玉婵仍淌着血的手臂时，灵台又一个恍然：这不是李嗣源掐指算出来的，却是自己一脚踩进了人家挖好的梅花坑。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蓁俏脸上忍不住就牵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王蓁的这个冷笑，虽笑的是夏玉婵的卑鄙，可落在此时的李嗣源眼里，却是个明明犯了错还不屑道歉的傲娇模样，深眸中的寒光便不自觉又凉了几分。
“我同你说的清楚，不许你靠近寝帐，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而为！”李嗣源的语气依旧如上次一般，不带一丝温度。
王蓁本不屑与夏玉婵这种卑劣小人计较，将下巴一扬：“呵，不让来拉倒，谁稀罕！”说话时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嗣源已将夏玉婵抱坐在旁边的一个绣墩上，低头查看她手臂伤势的时候，冷声道：“先道歉再走！”
王蓁走到门边的脚步顿了顿，转回身道：“凭什么要我道歉？她那伤是自己撞的，又不是我弄得！”
李嗣源缓缓抬起冰冷的深眸，凝着王蓁，蹙眉斥道：“为什么你每次做了错事都要这般嘴硬，过来道歉！”
“每次？哈！”王蓁冷笑一声：“我王蓁敢摸着良心说，从遇见这位夏姑娘那日算起，没没一次是我主动得罪她。恕我愚钝，不明白将军口中的每次指的是那一次，还望将军给个明白指示。”
李嗣源被王蓁这一通抢白，冷声道：“当初若不是你鼓动锐麟军围了东京城，也不会闹成今日在这般，我当初让你回蜀中，你为何不听话，你以为你是谁？女诸葛么？”
王蓁虽知这件事是她犯下的一个大错，可是任谁指着她的鼻头斥责都不要紧，当这些话从李嗣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王蓁只觉胸口憋着的千般委屈像重锤一样猛烈地顿击胸口。
握紧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里，王蓁努力用钻心的刺痛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用力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就算，就算这件事是我的错，可是，我当时也是为了求你才……”
“我不需，我有说过要你来救么？王蓁，你因为这冲动的性子，闯了多少回祸你自己难道不晓得？你何时才能改了这自大狂妄又嘴硬的毛病！”
不需要，三个字像凌厉的鞭子狠狠抽在心尖上，将王蓁心头小心呵护的那最后一点点细微的期许，抽地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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