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蓁问的急，屈稼立刻点头：“刘将军刚醒，你快进去吧！”
王蓁点了下头，正要进帐篷，抬头见屈稼仍看着自己笑，恐他一激动再拍自己个巴掌，赶紧先向后让了一步，等屈稼先过去才矮身进了帐篷。
已经撂下帐帘子，王蓁还听见外面传进来屈稼爽朗的笑声：“呵！这小子，听说将军醒了就猴急成这幅模样，啧啧，果然是侍主忠仆，难怪将军连出征都带着他呢！”
王蓁心里默默地咋了咋舌，抬眼向床铺看过去，见浑身裹满白棉纱布的刘鄩，侧身靠在床头正闭目养神。
约莫是听见了脚步声，王蓁还没走到床前，刘鄩已经睁开了眼。
“义父。”王蓁在床边坐下，低低地唤了一声。
刘鄩眼睛望着王蓁，唇角轻轻动了动，依旧是往日那般慈祥的模样，眼中微润，低声道：“我都听屈将军说了，是你救了义父一命。”
王蓁想起当日的情形，眉头蹙了几蹙，嘴角抽了几抽，心头一酸，登时就湿了眼圈，只因刘鄩眼下重伤，硬是咬着唇将眼泪拘在眼眶里。
此时亲眼见着刘鄩终于脱离了危险，心理紧绷了数日的一根弦瞬间松弛，王蓁小孩子般撅着嘴嘟囔：“义父你说话不算话，那天要不是我赶的急，差点就见不着你了，你那么厉害的功夫，干啥不跑？让那多人围着打你一个，多吃亏啊！”
刘鄩却没说话，一直看着王蓁抽抽搭搭，想哭又憋着难受的纠结表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直等她情绪稳定了，才神兽端过旁边小凳上的水来给自己润了润有点干涸的唇，缓声道：“这一仗虽打的惨烈，但义父却打心眼儿里觉着痛快，我征战这么半生，对上战场原本早已麻木，都忘了有多久没这么痛快地打一仗了，这还多亏了李嗣源！”
王蓁咋闻由刘鄩口中提及李嗣源这个名字，脑中瞬间显出他那日横剑立马在一片灿金的光影里，亮如龙鳞的盔甲，如远山曲水般的五官，他当日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刚打完一场恶战，只是他手里的那柄剑，冷冽了点。
对于李嗣源其人，过后存在王蓁心里最大的疑惑，其实是他如何做到打完一场硬仗还能保持的如此干净。
尽管这个疑惑完全出于女人爱洁净的本性，但王蓁此时能问的，只能是：“李嗣源当时险些伤了义父的性命，义父为何还如此说？”
听见轻轻地一声叹，刘鄩道：“那****与他交锋时，其实本没半分胜算，他的锐麟军太过彪悍，几乎只一个回合间，我的兵马就死伤大半，他原本可以更快，更利落地结果我的性命，可李嗣源却并没有同他的士兵一起上来围攻于我。”
说至此，刘鄩的情绪显出些微的激动，唇角轻颤：“我想，同样身为领兵的将军，李嗣源是懂我的，他明白，我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战死沙场。”
王蓁闻言，立刻惊叫：“义父你原来是想战死沙场啊？你骗蓁儿！”
刘鄩见她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不禁笑道：“义父也并不是这一次出征才有的这个念头，自从几十年前，开始领兵的那一日，我心里就一直存着这个念头。为将帅者，以热血肉身祭洒疆场，虽死而无憾！”
王蓁薄唇呡了呡，忍不住又在那对澄澈的大眼中蓄了两包泪。
刘鄩不愿再继续这些让她难受的话，默了片刻，低声道：“蓁儿，义父这一仗战败，咱们大梁前后折损十几万兵马，几乎耗尽举国之兵力，一时半刻缓不过来，朝廷那边还不知做何想法。”
“皇上不会因为义父一场败仗就降罪于你的，如今除了你和屈将军，还有谁能替大梁领兵出征啊？”王蓁说话时眨着大眼睛，趁着换话茬的空，努力将眼里才蓄的泪再逼回去。
刘鄩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的皇上心里想什么，我是越来越琢磨不明白了，不过，他即便要降罪，我倒也不怕，只是……”
说话时，刘鄩转而将目光又落在王蓁脸上，神色含了几分认真：“蓁儿，你需记住我今日同你说的话。”
王蓁虽不晓得刘鄩接下来要说什么，却还是很懂事地点了下头，刘鄩继续道：“倘若我当真有个万一，你切记绝不可再回将军府。或回邠州寻你爹娘，再或……”刘鄩话说一半被急嗽打断。
王蓁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背，用手轻轻拍抚着，见他艰难地将手伸向床侧的一个抽屉，便将一个大枕垫在他背后，起身走过去，拉开抽屉时，见里面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锦匣。
“义父你是要这个么？”王蓁将锦盒取出来，呈在刘鄩面前。
待咳嗽止住，气息稍缓和下来些，刘鄩的目光落在王蓁手中的锦匣上，微喘道：“这盒子，你随身带着，倘若我真有个万一，日后有机会你替我，亲手交还给李嗣源。”
王蓁眸光惊诧，但见刘鄩说话已颇吃力，只得先将此事搁下，走至床边替刘鄩抚着背，轻问：“义父为何不让蓁儿回将军府？”
刘鄩稍歇了片刻，又喝了口水，才缓缓吐出一声叹：“你在府中的境况，我心里其实早已明白，夫人她虽无歹心，却量小多嫉，冷漠寡情，我同她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岂能不知她待你如何？昔日有我在，她尚不敢太为难于你，可我若不在，她必不能容你。更何况，还有茂儿……”
说至此，刘鄩慈祥的目光中流出愧色：“你爹娘本让你随在我身侧，以免不受人欺凌，可安然度日。可你在刘府的这些时日，义父却没能护你周全，让你吃了些苦。
可你需知我若护你太明显，必令她嫉心更甚。府中事物由她掌管者居多，到时你的日子更不好过。因此，我也只能暗中周全。”
王蓁认真听着刘鄩的这番话，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她原本以为那些窝在印月居里默默挨过来的，饥肠辘辘的日子，刘鄩全然不知，却没想到义父他果然心细如丝，府中的一动一静，全逃不脱他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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