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心口咀嚼，王蓁越想越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慢慢地涌上来。
她觉着刘鄩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却又不方便直说，才兜兜转转说出那么一大篇话来做个遮掩，可他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想遮掩的到底是个什么话，王蓁只觉此时的脑袋里像塞了团揉乱的麻，一个线头都抓不住。
尽管没拆出刘鄩话里的要点，但她心底的不安却是实实在在且挥之不去的，这份不安让王蓁无意间将手中的玉死死攥着，几乎嵌进掌心里……
随着马车又颠簸了半日，这半日里，陌陌小心闭着嘴不敢说话，只偶尔提醒王蓁喝个水吃个东西，余下的时辰，陌陌只望着她缩在车子后窗底下，捧着本书半晌不见不翻页。
中午，子尤亲自送来午饭，陌陌将食盒里的餐碟在车内的小几上摆好，又布好碗筷。
见王蓁眸光凝着窗外，神光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陌陌心里渗出些心疼，轻声道：“夫人，该用午饭了。”
王蓁收回的目光在餐食上扫了一眼，慢吞吞挪过来，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馒头含在嘴里也不嚼，美丽的大眼睛怔怔望着眼跟前的菜碟子发呆。
陌陌终于憋不住了，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或是昨夜没睡好？还是觉着这饭菜不合胃口？”
王蓁任陌陌一番询问，垂着眼帘没一个字。
见此情形，陌陌也没了胃口，还欲说什么，却见王蓁垂了半晌的眼帘终于抬了起来，盈亮的眸子里却蓄了满满的两汪泪。
陌陌见她这样，吓地手一抖，馒头滚在了脚边，伸手向怀里摸，才想起来自己眼下穿着男人的长袍，怀里没带帕子。眼见着王蓁眼里的泪顺着腮边滚下来，无奈之下，陌陌抖了抖袖子，准备上前给王蓁抹眼泪，手却突然被王蓁死死握住。
王蓁将陌陌的手攥的死紧，好像这只手是她存于世上的唯一支撑，纤薄的肩膀因为激动难抑的情绪而轻轻颤抖，被泪涤过的大眼睛如两汪明泉，越发澄澈明媚。
“我突然想明白了，明白义父今日晨时为何对我说那番话，也明白义父为何会同意带我出征。”王蓁说话时，一双手抓握住陌陌越发地用力。
陌陌的手背被抓出一片淤青，可她看着王蓁的这幅模样，心里比手还疼多厉害，空出的手臂拥住王蓁的肩，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夫人你别想多了，我虽没听见将军同你说什么，但将军带你出征，多半是不放心你独自在府中罢了。”
王蓁抽泣的顾不上搭话，陌陌趁着这个空档，继续安抚道：“以将军那般细致的心思，恐怕早看出少爷对夫人的念头。往日有将军在府里，少爷也只敢想想罢了，可将军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也或就此留任在边关也说不定，留夫人一个人在府里，且少爷又同夫人年纪相仿，而府中主事者又只有戴夫人，一旦出了事，戴夫人的心必向着少爷，叫将军如何能放心将夫人你独留在府中？”
王蓁先前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想法，可认真听了陌陌的这番话，觉着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本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可被陌陌这么一大段，她自己想的意思竟想不起来了，只将朦胧泪眼巴巴地望着陌陌，问：“你说义父他此战……会败么？”
这句话问的陌陌也是一怔。打仗这种事，她一个府婢，如何能知晓胜负？可眼见王蓁凝向自己那双美到极致却又虚弱无助的双眸，陌陌的心里水融般的一片柔软。
扯着袖子拭去她脸上残余的水痕，道：“夫人放心，不管此战是胜是败，陌陌都相信，将军既然将夫人带了出来，必定能保得夫人安然无恙！”
王蓁止住了眼泪，定定地看了会儿陌陌很有自信的脸，却将目光移向了车外。
望着大军行过一路尘土飞扬的栈道，王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否安好，其实并不重要……”
后面的话，王蓁突然觉着没说出来的必要，尽管她还是没想起来先前琢磨的那个意思，可她觉着，陌陌心里想的始终跟自己心里想的是两回事。
————
大军行了一整日，眼看暮色渐浓，却丝毫没停下来的迹象。
陌陌其实算个有点见识的小婢，她觉着王蓁素日是个爱动的性子，如今的这个心结，多半是终日在车里憋出来的，因此打算晚间扎下营，陪王蓁下车走走，或能解开胸中的郁结，眼见天都黑了，行军仍迟迟不停，便时不时地地掀开车窗的布帘向外看。
终于，等伸出手快看不见指头的时候，车马终于停了下来，陌陌兴奋地刚撩开车帘，就听见有军令传下来，说今晚大军不扎营，只略做休整后继续赶路。
赶车的兵卒去休息了，马儿拴在路边的一颗小树上。陌陌掀开车帘，坐在车前四下张望，四周黑漆漆的，只见一片火把在林中闪烁穿梭，根本看不清人脸。
就在陌陌犹豫着要不要带王蓁下车走走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火把渐行渐近，等走至跟前，陌陌终于看清，来人正是送饭的子尤。
从子尤的手里接过食盒，陌陌转身进车里时，见王蓁闭眼斜倚在车内侧的一个包袱上，神情很安静，好像睡着了。
“子尤，你等等！”陌陌悄声从车里出来，叫住正欲走的子尤。
子尤举着火把，见陌陌从车子上跳下来向自己小跑着追过来，微皱了下眉，道：“将军有令，今夜不扎营寨，一时吃过了晚饭，大军稍事歇息仍要赶路，你与夫人还是不要下车为好。”
陌陌用力点了下头：“嗯，这个我知道，我是想问你别的事。”
子尤闻言没再说话，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望着陌陌的目光却在晃动的火把前，显得格外认真专注。
陌陌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些不好意思，低垂下眉眼将目光落在自己绞在胸前的手指上，低声道：“我知道这种话不该我一个做丫头的多嘴，可今日夫人整整一日心神不宁，我瞧着她着实可怜，我就想替夫人问一句……”
陌陌说至此，紧张地舔了舔唇，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是不是……前方战事不好？或者……或者将军会不会打……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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