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楚辞疲惫的支着头，到底费了些心思看着眼前的棋盘。
楚帝冷吭了一声，不咸不淡道：“等下完这盘，你随朕一同出宫去。”
“去哪。”楚辞看了棋盘许久，落下一白子，半响道：“儿臣不愿去朝阳堂。”
“你今日便是不愿去也必须得去！”楚帝见不得自己最看重的孩子这副模样，语气越发不耐起来。“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楚辞晃了晃头，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他不分昼夜天南地北去找能救浅浅的药，这么久了却不敢再去见浅浅一眼。
愧疚与责任几乎压垮了他。
可他每日依旧撑着这幅身子上朝、处理政务，也未停下寻找药的脚步。
楚辞这些年来过得仓惶，民间因他办得几件漂亮政事越发拥戴他。细想起来，楚辞却连做过些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清楚。
浅浅临昏迷不醒前嘴角淌着血的模样夜夜入他的梦里，楚辞一次次的心撕裂肺，等梦醒了，却仍旧肯因着夜晚能因此见到浅浅一面而矛盾的欢喜着。
日复一日审拷，他的灵魂仿佛都随着浅浅的昏迷而陷入了监禁。
什么样子？太久了，久到楚辞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久到楚辞不安浅浅醒来是否还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朝阳堂是什么地方？
南楚民风开放，坐落在天子脚下的瑞京城更是热闹一些。常有姑娘对自己心悦的少年大方的赠送香囊，主动约心仪的姑娘去踏青的贵公子更是数不胜数。
被众多公子一同追求的姑娘渐渐会名声愈大，久而久之，就有人赠予一些称号，类似京中第一才女等。再演变到后来，就渐渐出现了所谓的京中才女榜。
一年之中总会有固定一日是自诩有才的姑娘小姐在一面轻纱后当众表演才艺，并由民众一同定夺，最后定下“京中第一才女”称号最终花落谁家。
自从前几年皇后亲自插手到此事中来，才女榜的认可度与身价也涨的越发厉害。能得到第一才女称号的姑娘不仅意味着民心所向，也能在皇室众人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今年的才女榜举办位置就在宫外的朝阳堂，楚辞自然知道父皇怀着什么心思，因而心里也越发焦灼起来。
许久，硬邦邦的又强调一遍道：“儿臣不愿。”
楚帝又落下一子，见棋盘已然没有胜算，气呼呼道：“你今日必须得去，若去了，朕亦不强迫你定要在朝阳堂择一人相伴。但你若一定不去，朕看那左相府的嫡丫头就不错！人姑娘身份、相貌、才情哪一点配不上你？”
楚辞脸色有些难看，“父皇，你明知道的，浅浅还未醒，儿臣怎能去朝阳堂？”
“怎么不能？”楚帝无法理解，“安乐如今这幅模样，她若一直不醒，你难道…”
“父皇！”楚辞下意识打断，见楚帝脸色不善，片刻后终究妥协，疲惫道：“儿臣知道了。”
楚帝喜欢安乐那丫头，终究也没把那些不吉利的话说全。听到楚辞妥协了后，这才满意了些，冷哼一声摆驾离开。
——
年月小筑内，春巧如往日一般照料完院里的花花草草后，便只身前来到小姐的主卧。
路上遇见春笑，两人顽笑了几句，便又分开了。
自从小姐陷入昏迷不醒后，整个院子明明没有少人，却总是静谧的可怕。
春巧深吸了口气，才推开了门。随着两声吱呀轻响，露出了屋内正正方方摆着的冰棺的全貌。
春巧垂下视线，安静的把托着的药碗放置在一旁的矮几上，又把蜡烛点亮，这才蹲身跪在冰棺一侧准备与小姐说说话。
冰棺与往日相比并无异样，可里头的人却失去了踪影。
春巧无意识发出一声惊叫，没能拿住药碗，在冰棺一旁炸裂开来。
砰的一声，药液流得四处都是，声音刺耳又无助。
春笑原在屋外等待，听见瓷碗碎裂声后不放心的推开门进屋，迎面撞上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春巧。
春巧神色极其慌乱，恍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眸已然盈满泪意。“怎么办，怎么办笑笑，小姐怎么不见了？我找不到了，冰棺里没人了，小姐去哪了？会不会有危险？”
春笑一愣，着慌的跑进屋内，果然看见空空如也的冰棺。
两人一时都乱了主意，可年月小筑内虽安静人稀，每隔两三步却都有一名暗卫隐在暗处保护，岂会有人厉害到如此地步能冲破重重障碍来掳走小姐？
春巧正无声抹眼泪时，听见春笑还带着哭腔小声喃喃道：“那个…好像找到小姐了。”
“哪里？”春巧吸了吸鼻子，连忙顺着春笑的视线望过去。
微风四起，小筑内梧桐叶被吹得哗啦轻响。偶有一片梧桐叶婉转落下，就被一人心疼的拾起。
几人视线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人，连带着暗处守护整座小院的护卫呼吸声也愈渐粗重起来。
那人一头乌亮的发丝自然披散开来垂至腰间，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外衣草草穿上了一件粉色裙衫，却因着衣服主人不大熟练的缘故，整件衣服穿的潦草又有些凌乱。
春巧听见自己胸腔内的鼓震越来越快，许久，她忍不住忍着哽咽轻唤了一声。
“小姐。”
那人听见了，缓慢转过身来。
一双清亮的眸子，五官惊艳，肤色有些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褪去了年幼时的萌态与婴儿肥，下颌线也越发明晰起来。
这幅模样，倒与春巧第一次见到小姐时所猜测长大后“倾城之资”的模样只过不差。
浅月眨眨眼，歪头瞧着两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丫鬟，嘴角上扬，好笑道：“你们方才去哪里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很是无奈，睁大眼眸无辜道：“我把自己的衣服穿的有点乱，它扣子太多了，我穿不好。”
今日未得阳光，几人却觉得连着整个胸膛都漫上了充盈的暖意。
她们的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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