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玥只管用新学的沪上话向人打听着。
按理，这校长总要先问问茹玥她们到底什么情况再回答，可大概是他对刚才那个老师太过不满了，竟然马上和茹玥吐槽了起来：
“她啊，哼！谁知道她辞不辞，反正我不惯她！好笑！她原本是教区重点高中的，可是她的脾气坏得不得了，就被贬到了我们这里的区普通中学，结果她的性子还没改，就又被人扔到了我们小学，谁让我们小学差呢，是不是？可她到了我这儿才一个月，她竟然就要改革我们学校的英语课程，
说什么……‘现在我们国家开放了，就该让我们的孩子尽早接触英语，以便他们将来获得更好的资源’，哎，别的小学都是五年级开始学英语的啊，就算是区重点小学，也不过是开了实验班，三年级才开始学。她倒好，竟然想要我们小学从一年级就开始学！
神经病啊！自己国家的语文还没学好呢，学啥英语？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你们要告她状只管说哈，我不惯着她，好几个家长老告状了，说她上课太严格了，一天到晚让孩子背那些个音标，你们家孩子是不是也这样？”
茹玥的脸上浮现出并不合时宜的笑容：“校长，我……啊，对对对，我告她状，她真是太严格了，那啥，您知道她家里的地址吗？我要找到她家里去！”
这年头还很少用“投诉”这个词，“告状”倒是用得频繁。
校长稍微醒悟一点，看看茹玥：“家里？这不好吧？”
“哎呀，我就是好奇，她家里到底什么状况，干嘛总是要对孩子那么严格，她家浦东的是不是？”
“是啊，浦东就是乡下了对伐，一个乡下人，就是以前留过洋罢了，现在刚改革开放，她就不得了了，要搁以前，哼，打倒了她！”
“对对对，一个乡下人……她浦东哪里的？”茹玥一边顺着他说话，一边逮着机会打听。
“浦东……呃，我也不晓得，她都没有结婚的，我不好问人家住哪里的……对了，你是哪个孩子的家长啊，几年级的？”
“我……哦，我孩子还没来读书，我先去找找施慧。”
茹玥说着，转身就走出了校长室，李英还战战兢兢地等在外头，看见茹玥出来，马上跟上。
校长还在后面喊了几声：“哎，哎，你们到底做什么的呀？”
茹玥没回头，径直往之前老师的办公室那边走去。
李英追上来问：“妹子，妹子，我们还没问能不能来这个小学上学的事呢！”
“不问了。这个校长……唉，好老师好校长好学校，这是我们要找学校的标准，可找齐这三项太难了，咱们只要好老师就行了，我先找老师。”
“你说的，是不是刚才那个被骂走的老师？”
“嗯。”
“她……她好吗？那个校长不是说她很严格，还，一定要学英语什么的，这，这，行吗？”
“嫂子，老师严格是好事啊，就拿我们卖粽子的事说好了，要是我不对质量要求严格，你觉得，咱们的粽子能卖几天？今天的重量不对了，明天的馅儿不新鲜了，后天直接是臭的了！对孩子也一样，老师教导严格，她们才能成材。至于英语……哎呀，等会儿和你说！”
茹玥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立马追了上去。
是刚才那个和校长争论的女老师，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脚步匆匆地往校门外走去。
茹玥直追到校门外才拉住她：“施老师，您等等。”
女人回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一双很有气势的眼睛对着茹玥上下看了看，有些疑惑：“你是……”
“您好，我是……啊，我叫茹玥，我本来是到这个学校打听孩子转校的事情的，然后我听见了你和校长说话。”
女人站住脚，再次扶了扶眼镜，“……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真的会辞职吗？”茹玥一脸正经。
但是女人显然是误会了，两颊涨红起来：“我辞职，你有什么好处？”
“有啊，我想着，你要是辞职自己干了，我就把孩子交给你。”
女人的眼里惊讶起来。
她抿紧嘴，把茹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三回，也打量后面追上来的李英好几回，这才皱眉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茹玥非常认真地介绍着：“我有一个妹妹，现在读小学二年级，她叫李英，有一个儿子，年龄和我妹妹一样，暑假里请人补习过，小学二年级的内容应该也行，我们来这个学校是想问问能不能转校过来读书的，但是我听见你和校长争论了，我想着，如果你辞职呢，我把孩子交给你教，你要是会调到别的学校呢，我也好知道是哪个学校，我把孩子送去，总之就是我希望我妹妹跟着你读书。”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相信你，你是好老师。”
“我……”施慧个子不高，看茹玥还得抬眼，此时眼圈有点红：
“你不知道吧，好多家长都到校长那里去告状，说我对孩子太严格了，一个发音都要纠正很多遍，孩子都烦我。”
茹玥：“我知道。那是那些家长还没有真正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她们也没有理解你的苦心，我不一样，我接受你的教育理念。”
施慧有些激动：“我，我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是目前的很多老师发音不准，我就帮着在不停地纠正，所以那些老师才怂恿学生到家里告状，让家长去校长那里告状的……我也从来没有骂过一个孩子，就算她们错了一百遍，我还不是得纠正了一百遍，我都没嫌烦呢！”
茹玥大力点头：“对对，你最有耐心了，我知道。”
施慧的手放在心口：“我也不是非要孩子没有学好母语就学英语，我只是觉得，学好英语，将来一定能多一条出路，也能了解到更广博的世界，我希望我们国家的孩子，学好外语，然后能多多走出去看看，这样她们才能知道我们的国家多美，这样才能让她们知道更多报效祖国的方法，我一点私心没有，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时间来教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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