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远足，江景语到最后几乎是被陈时背回家的。
下午一点多往回走，走了一半都不到她就感觉脚底磨破了，上午十三公里走完就已经有点破皮，后来自由活动她完全忘了这回事，现在又继续走才感觉到。
她不想上车，因为想真真正正一步一步走完这一程，但是脚是真的疼。
陈时想抱她，被她拒绝了。怎么可能抱，全年级老师同学都在，江齐说要抱她都没答应。
终于走到学习，江景语已经一瘸一拐了，跟同样走不动的沈白互相搀扶着，包跟衣服都在陈时和江齐身上，没吃完的零食被江景语送给了路上遇见的小朋友。
她们还算是好的，一路咬牙坚持着，有些女生看见学校大门直接哭出了声。
后来沈白被她妈妈接走，三个人一起走回家，到了小区门口，陈时还是把江景语背了起来，江景语趴在他的背上，想拒绝也没了力气。
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门要开了他才把她放下。
江齐拎着包和衣服直接瘫倒在地，陈时把江景语送到江妈妈怀里，又多看了她两眼，才推辞说要早点回家就不多留了。
第二天整个高三年级部都在放假，因为没人能下的去床走路。
说是历练真的是历练，江景语躺在床上，一动腿就痛的要命，她没经历过截肢，可她觉得这种感觉跟截肢估计也没什么区别了。
…
令江景语印象深刻的第二件事是一次班会，就在五月份，离高考越来越近的时候，班上某个同学跟家长之间闹了很大但没什么必要的矛盾，老头子特意用一节政治课上的班会。
起因是班上一名女生感冒，不肯吃药，说熬过去就好了，她的爸爸不放心，找了土方子用萝卜炖冰糖做成汤给那女生喝，萝卜煮熟一股子腥味，女生自然不喝。
就在喝不喝这件事上，父女俩闹了矛盾。
江景语记得那女孩好哭了，她爸爸还来了学校。
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老头子打算用这件事作为典型来缓解一下临近高考家长与同学之间的关系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吐槽起自己爸爸妈妈做的“黑暗料理。”
有同学说爸爸在家用红糖水熬大蒜来给她治流感，有同学说她经常流鼻血，去了医院也不管用，妈妈就用不知道哪来的土方子熬药给她喝，结果修炼过度某一天吃饭时鼻血从顺着鼻腔从嘴里出来了，她妈妈惊吓之余还不忘记顶嘴，说她这是典型的“血口喷人”。
还有同学说天天晚上吃大补，人胖了不说，每晚都因为脑充血过度而极想睡觉。
平时不说不知道，一说出来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为了他们的高考，爸爸妈妈也操碎了心。
一场班会变成了一场吐槽大会，又变成了一次苦情大会。
本来还说的好好的，边吐槽边笑，不知谁来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把一个文科班的女生的眼泪都惹下来了。
又好气又好笑还又感动，大概就是高三时期最想对爸爸妈妈说的话吧。
所以后来最后几天，江景语感觉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想要放松去玩的时候，都会想起休假在家陪了他们快一年的妈妈。
一想到这个，右手中指上的凸起好像都没那么碍眼了。
就这样晃晃悠悠来到了这一天，一直存在着被人记挂的一天。
考前，江爸爸请了假，送江齐跟江景语去考场。
这次还算幸运，两个人分在一个考点，来回正好一起。
站在考场外，看着自己未来两天要坐的座位，江景语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年来的辛苦，这十二年的直接目标，就这么呈现在她眼前，这一天是真的来了。
六号晚上，江景语睡得很早，本来以为会失眠，没想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整。
江齐破天荒的比她起床还要早，江景语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江齐已经坐在桌前吃早餐了。
还是平常的食物，帮她切好面包，热了杯牛奶，端到桌上。
一如既往地吃饭，一如既往的安静。
吃完因为怕堵车，早早地就从家里出发了，检查了好几次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确认没有穿戴金属，确认文具都备齐了，才踏出家门。
考点外人声鼎沸，校门口的一颗大树上还有蝉在叫，认识的同学一个一个扎堆在一起，聊着平常见面会聊的话题，等到考点门打开，带着沉重或者放松的心进去。
等考场开门，上楼，金属探测仪检查，坐下。
江景语的位置在第二组第一排，抬头就是老师。
她的心“怦怦”“怦怦”，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等待发卷的那几分钟最煎熬，每张草稿纸上都写好了自己的座位号，学校与姓名，笔放下，等着老师过来检查。
老师到身边来翻了翻准考证和身份证，看了眼草稿纸，草稿纸的边已经被江景语捏成了一个小卷卷。
不敢抬头，也不敢东张西望，熬到发卷。
姓名学校考号座位号，写一遍，再涂卡。
深吸一口气看作文题，心里有个底，再去看古诗词默写。
打铃，动笔。涂卡，打草稿，写作文。打铃。
决定人生轨迹的第一程，走完了四分之一。
前四分之一用时十二年，后四分之三用时一天半。
写完英语坐在考场座位上，江景语还在发呆。
还有十五分钟，她就要跟高中说永别了。
还有十五分钟，楼里一定是一片欢呼声，就像是开车过很长的隧道，终于看见了一点点光，终于走出来了。
老师看她发呆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问题，特意走过来看她，发现她的答题卡已经涂满了，作文写到了所给横线的倒数第三条，一个个单词整整齐齐。
就像是坐在教室吹着电风扇的同学们，想开空调，想跳出横线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到底还是不敢。
这次的英语听力除了会在开头说衬衫的价格，在最后还说了一句“这将是最美好的回忆”。
这不是最美好的回忆，回忆里的我恨不得扒开窗框跳出来，回忆外，它又成了是想回去却又再也回不去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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